庄子的幸福观
来源:中国金融新闻网 作者:司马朔 发布时间:2017-05-19
《至乐》篇以人生幸福为主题,相当于人生幸福论或人生至境论。乐者,人生快乐、人生所乐于追求者也。至乐者,人生之至福、大乐也。至乐问题实为人生幸福之层次性问题,它暗含着人生幸福的多样性与层次性。作为一个哲学家,庄子在此提出了理想人生论,即倾向于从一元论与最高层次论人生幸福。至乐论的任务就是阐明人生最高、最值得努力的幸福是什么,如何追求,等等。
天人下所尊崇的是富、贵、寿与善;所喜欢的乃身体之安适、口舌之重味、华美之服饰、美色与悦耳之音。所鄙视的是穷、贱、夭折与恶,所以为苦辛的是身体不能安逸,口不能品尝重味,体不能披戴美服,目不能观瞻美色,耳不能聆听乐音。若得不到前面想得到的,就大大地忧愁恐惧。这样的养生是愚蠢的!富人们累身劳作,积累了很多财产而不能完全地享用,如此养生也太外在了。地位高贵的人们夜以继日,权衡善恶。如此养生也太粗疏了。人一生下来就与忧虑同在。长命的人整天昏头昏脑,总是忧愁却不能死去,多么痛苦啊!如此养生也太离谱了。烈士们人皆称善,可自己却不足以保命。我未知此善真为善,真为不善?若以为善则不能让他活命;若以为不善则可以救他人。(《至乐》)
庄子发现了人生追求的内在矛盾性。首先是物质或生理需求内部就难以平衡:若立足于养生,即身体之健康与舒适我们就会发现:追求物质财富的丰富往往会牺牲身体的健康与舒适,因为财富不易得,常以过度身体劳作为代价。财富得到了,却很可能同时也损害了身心健康,二者难以兼得。其次是物质需求与精神需求间的矛盾。对更高社会地位的追求--高贵是追求一种心理优越感。然而像物质财富的追求那样,高位之获得往往亦以过度辛劳为代价,至少要消耗你不少的心力,这也极不利于你的身体健康。最后,他发现了个体与群体利益的矛盾。何为善、何为不善?烈士为他人幸福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可见此两善间有严重冲突。
与他在《天地》篇中所表达的人生幸福观相同,对社会大众所普遍追求的富、贵与寿,庄子也提出了批判性意见:
现在世俗之所追求与其所以为快乐者,我不知道它们是否真的快乐,或真的不快乐?我观察世俗所乐追群往者,欲罢而不能的样子,都说如此挺快乐。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快乐,还是不算快乐。果真有没有快乐呢?我将无为作为真正的快乐,可世俗却以之为大苦。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即是‘无乐’,最大的荣誉乃是‘无誉’。”(《至乐》)
作为哲学家,庄子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少数派,同时代绝大多数人并不能认同自己的意见;但是作为一个精神生产者,人类自我反思道路上的先驱者,自我越超事业上的独行侠,哲学家有义务将自己对社会大众人生幸福观的批判性意见说出来,有待社会与时代的漫长检验。
庄子在此所呈现的关于人生幸福观的精英与大众见解的差别,实际上又可理解为人生价值追求的层次性问题。由于人类是一种较复杂的生物,其生命需求有多样性,同时亦有层次性差别。富裕与长寿显然是最基础的生理追求,地位高贵则体现了心理层次的追求,至于庄子所推荐的静虚无为,超越了大喜大乐的“无乐”,则是更高层次的人生幸福感,一时难以为社会大众所体会。
概而言之,人生幸福追求包括了三个层次。一曰自我生存,此乃每个人来世一遭都要有的最低限度生命追求,比如一日三餐、蔽体之衣与挡风之屋。二曰自我享受。在上述最低限度人生必需品的基础上,若还有能力,人们便会对自己与世界在量与质两方面提出新的更高要求,比如美食、华衣、宽屋、豪车等。这既是更高的物质性需求,同时也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享受之乐。绝大多数人奔忙一世,恐怕就限于这两个层次的追求。三曰自我实现,用马克思的话说叫“人的自由发展”。它已超越了个体生理与心理享受的层面,而追求人的创造性精神潜能的个性化展示,追求自我精神创造能力与个性得最大程度实现,最终使每个人的精彩转化全社会的提升。应当承认,目前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人生追求,还停留于自我生存与自我享受的层面,故贫而逐富,富而骄奢,财富与享受成为中国人对人生幸福的唯一理解,难以想象富贵之外,尚有何物。这样的人生幸福观因缺少了更高层次的精神内涵,故而在世界面前便难有尊严,炫富之余难免露出粗相。后温饱时代的中国人正需要人生幸福观方面的精神启蒙,需要开辟出人生幸福之精神维度。让我们学会追求一种超功利的精神创造与个体展示游戏,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才情与智慧、德性与勇气、想象与坚毅,让我们在科学发明、艺术创造、野外探险、哲学思考等高层次精神生活领域展示每个人的生命价值。如此这般之后,中国人才会走出目前的全民性金钱拜物教,进入更高层次的文明境界。
庄子在对人生幸福的上述反思中涉及到一个重要现象——个体人生价值的有限性。一个人过度追求财富没有意义,因为很可能尚未享用完这些财富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怎么办?大多数人以为划不来,庄子也以为划不来。但是,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如此想,特别是财富创造能力最强的一群人都这么想,结果又会怎样?这个世界将永远不会有超过每个人最基本需求的过多财富,这意味着这个社会将没有抵御任何意外重大自然与社会风险的能力。每个人都算得太精,自己所创造者刚够自己享用,其余的一分也没有。庄子式的纯个体本位智慧之局限性正在这里。正因为个体人类的局限性,人生不满百,每个人的纯个体追求随其自然生命之结束而告终。因此,一个人要让自己的人生超越其自然寿命,让自己的人生价值延续得更久、更广一些,就必须自觉地超越朴素的利己本能,将他人的利益,从家庭成员到本国公民,从人类全体至地球生命共同体所有成员的利益也纳入到自己人生奋斗目标系统之内,在为他人谋福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超越自我,拓展与延伸个体生命意义与价值之边界,这便是人生幸福的最后一个层次,也是最高层次——自我超越。
在此意义上,他人之善并非总是个人之善的仇敌,而是个人之善的自然延续,是提升个体人生价值的更广舞台。个体人生是有限的,因而只为个人享受服务的人生价值也很有限,命到义止。要想让自己活得更精彩些,个人人生价值发挥得更久长些,每个人,特别创造能力卓越的人,就需要跨小我而入大我,以仁慈、博爱之心为更多同胞们的福祉而奋斗,在为他人服务的崇高事业中超越自我、展示精彩,传承价值,岂不两善?
庄子敏感地发现社会大众人生幸福观的局限性,可他未能贡献出更高明的见解。他立足于个体养生立场提醒人们不要因过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而把自己弄得太累,不要因大喜大乐而破坏了心的宁静。要体验一种清心寡欲、恬淡宁静、身心俱适之美。这确实具有心理学调整的意义,但并没有从价值论角度根本地解决人类生命需求的多样性与层次性,特别是个体之善与群体之善间的紧张关系。何为人间“至乐”?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无乐”,而是自觉地将个体之善与群体之善统一起来的“自我超越”,才是最为高远的人生境界。唯有将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基本追求与高级追求以及个体利益与群体利益做了通盘考虑的人生价值系统,即人生境界四层次论,方可成为一种较完善的人生意义解决方案,未知读者以为然否?
责任编辑:《每日财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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