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直白与本真

来源：金融时报-中国金融新闻网　　作者：刘光明　　发布时间：2017-03-06

　   中国诗词大会的热播，引发了大众对古典诗词的关注。但有个问题，值得深思：重读古典诗词，应做哪些取舍呢？若仅仅将唐诗宋词作为关注点，是否对古典诗词有些许不尊重呢？其实，除唐诗宋词外，古典诗词还有广阔天地。比如，元代元曲家兰楚芳作品，就给我们提供了别样诗意品味。

　　兰楚芳，男，按照元代人种等级分类，是典型的“色目人”（西域人氏）。记录元曲家的《录鬼簿续编》称其“丰神英秀，才思敏捷”；《太和正音谱》评其词“如秋风桂子”。如此看来，兰楚芳确然才子无疑。元亡入明之后，这位才子选择了皈依佛门。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南吕四块玉·风情】

　　以上正是才子兰楚芳的佳作之一，叙写了一段非同一般的爱情：丑丑的人，蠢蠢的人，真真的情。当习惯了“才子佳人”的眼睛看到这样泼辣的文字时，会辣出眼泪来。“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藏着戏谑和对自己真挚而又美满爱情的自信，自信中也含着羡煞旁人的“高傲”，将“蛮不讲理”进行到底。

　　这也是经典的中国古诗文，诞生在幅员辽阔而文化环境不佳的元代。特定文化环境使士子文人不得不沉降到“人间”，当对“家国”的思考只能沉降到“家”的层面时，文人足迹踏入了他们并不熟悉也从来不太想过多踏入的民间，关注点和立足点变了，情感也更加质朴和真挚。

　　在诗词篇章洋洋洒洒的华夏，“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美的，梅影疏淡，幽香缕缕，梅花神态活现，跃然纸上；“红杏枝头春意闹”是美的，美在不仅使读者看到杏花盛开的情状，而且还可想象出花丛中鸟儿的嬉闹，鸟语花香，声色兼有，春意盎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美的，美在孤寂思绪下对景物进行的富含情感的描摹；“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是美的，美在“花落、月出、鸟鸣”这些动态景物既使诗显得富有生机，又突出显示了“春涧”的幽静，反相对比，立见新意；“事事村，般般丑”没有那么美的意象和那么深沉的思考，但它同样是美的，美在真诚的描写，真诚的“丑”与“村”超越了幻想的“才子佳人”。

　　兰楚芳的散曲钟情于对女性情感的描摹，从形象而言，过往文人笔下的女性，无外乎青楼歌妓和贵族少女且美貌非常，极少有乡村女子的形象描写或内心世界的刻画。兰楚芳的笔下，乡村女子粉墨登场，别具一格，让人感动。“事事村，般般丑”是直白得意的，那扭捏纠结的呢？

　　“意思儿真，心肠儿顺。只争个口角头不囫囵，怕人知羞人说嗔人问。不见后又嗔，得见后又忖，多敢死后肯。”【南吕四块玉·风情】

　　语句不清丽，也没有什么深蕴的意境和思考，但因为“真”，达成了一种独特美感。这种表达和叙写是有渊源的。《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极富浪漫主义色彩，爱情欲火犹如岩浆喷发不可遏制，气势雄放，激情逼人。这古今中外无与伦比的表达爱情的方式，可以说是绝唱之作。女主人公以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现象反证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确实具有一种强烈的主观色彩。《折杨柳歌辞》：“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女子大发奇想，希望成为心上人的马鞭，终日伴随情郎身边。蕴藉有致，刚健抒温婉，爽健寓缠绵，婉约蕴直白。《读曲歌》：“怜欢敢唤名，念欢不唤字。连唤欢复欢，两誓不相弃。”敦煌曲子词中有一阕《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枕前发愿”，直率、热烈、大胆、泼辣，遣词造句不假雕饰，形同白话，拙朴自然但情感真挚。

　　《上邪》是民间的，《折杨柳歌辞》是民间的，《读曲歌》是民间的，《菩萨蛮》同样是民间的！最不造作的还是民间化表达，透着直抒胸臆的“另类”美感。

　　在欣赏那些唯美和深沉时，是否也应当去感受这些直白和本真之美？那些关注着民间情感和故事的诗词，是否在提点当今文艺创作的着手方向？当玄幻与喧哗太多时，似乎应当落到“民间”去走一走，看一看，写一写了。

责任编辑：《每日财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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