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晴雪共难消

来源：金融时报　　作者：《每日财讯网》编辑　　发布时间：2019-07-23

　　“公平”二字被列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着不容怀疑的真理性。其实，在西方社会乃至我国封建社会的思想理论中，同样可以找到诸多有关“公平”的论述，只是其内涵与践行又当别论。网民们之所以群起关注山东大学去年的“学伴”旧闻，并非因为其自辩时拉上了一堆兄弟院校，而是某些“超国民待遇”有损于“公平”二字。大家之所以愤慨于湖南女厅官的博士论文、硕士论文抄袭，并不是验证知网的查重时间与功能是否齐全，而是觉得剽窃的“无德”者不配领导我们。家长们之所以纷纷转发央视的“暑假，请孩子远离动物表演”的热帖，因为动物的天性与人的天性有诸多一致性，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为：不是奴隶。

　　朱燕祥 画

　　家学宗风承上蔡

　　山居树石拟平泉

　　这是郁达夫题新加坡“虎豹别墅”的联语。

　　“虎豹别墅”是著名华侨胡文虎、胡文豹所建。上蔡在河南驻马店，为李斯的故乡、“中国重阳文化之乡”，在此喻指中原文化。客家因战乱五次南迁，远的迁到南洋，但根在河南。“平泉”乃“洛阳八景”之一，彼地的“平泉庄”是唐朝宰相李德裕的别墅。

　　引用此联者，欲说几句山东大学的“学伴”舆情。据新华网报道：2019年7月12日下午，山东大学通过官方微博回应中外学生“学伴”项目称，在项目实施过程中，由于审核把关不严，在相关报名表格中出现“结交外国异性友人”不当选项等问题，引发不良影响，对此深表歉意。下一步，学校将对“学伴”项目进行全面评估，认真总结反思，不断改进工作。

　　看看网上亲历者的贴子——如网络媒体“每日人物”联系到了七名参加过“学伴”活动的山大学生，受访者均表示自愿参加活动，目的是为了锻炼语言水平。但也有受访者表示，活动过程中遇到素质低下的留学生，因说污秽性的词语而被踢出微信群，也不允许其再参加学伴活动——笔者还是不愿意一棍子打死所有“学伴”的。据山大国际事务部的说明可知，南大、吉大、哈工大、东北师大……也均有此类活动，国外同样也有奖学金支持留学生的政策，初衷的善意应该理解。

　　问题在于“公平”二字。如今是大数据时代，相关信息总是能够及时被披露，例如留学生的总人数、来源、文化背景、资助的金额，等等，都会为坊间了解，甚至用来作为外国留学生工作研究的学术课题。如果经过内外比较、内内比较，大家发现了一系列不公平，舆情汹涌就不可避免。“家学宗风承上蔡”——原籍河南而出生于山东的孔夫子一贯倡言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孟子·离娄下》：“仲尼不为已甚者”，说的是“本分之外，不加毫末”。尤其在“微时代”，舆情传播“自带放大镜”，你有一分出格，则舆论就可能放大为三分。是故《半月谈》题为《让留学生成为中国大学校园中的普通一员，是时候了！》的评论十分到位：“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持续了40多年，中国的发展日益和世界同频共振，来自国外的各种事物在中国大地上已司空见惯，人们早已习惯用平等、自信的眼光看待来自国外的人和事，相关政策也开始经历转型。”

　　名列“中国六大政治家”的李德裕的“平泉”，未必是“公平之泉”，但至少是“心平之泉”。看看我们是经过怎样的努力才考到他国的奖学金，看看他国大学与科研机构里有多少作为精英的中国人即可明白：投资、努力与回报成正比例，方才叫做公平。

　　“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殊不知一旦有失公平，仅仅靠学问是很难让人“心平气和”的。

　　伦理只从天事见

　　功名贵自本心来

　　这是何绍基集《争座位帖》的联语。

　　《争座位帖》是颜真卿在唐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年）致定襄王郭英义将军的信件稿本，内容为文武百官在朝廷宴会中的座次问题。该信函写得姿态飞动且生气盎然、朴实敦厚而圆劲激越，后人认为“行书自右军后，以鲁公此帖为创格，绝去姿媚，独标古劲。何子贞至推之出《兰亭》上”。

　　何绍基（字子贞）乃道光十六年进士，晚清诗人、画家、书法家，于对联一端尤其著名。今人魏寅有《何绍基楹联辑注》，收何氏自撰联语487副，可见何氏用情之专。而其墨迹中亦有《争座位帖集字联》一书。仅《中国对联大词典》就收何氏集《争座位帖》联语35副，亦可见他对于颜真卿此帖的看重。而35副联语，主旨就是四个字：“人品道德”。

　　“文章不写半句空”，学术道德与学术伦理是人品的集中体现；“天事”在此可以理解为“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不是出自“本心”与“我手”，则“功名”粪土不如也。

　　之所以引用此联，是因为看到了新华网客户端2019年7月13日消息：两湖南厅官——湖南省高院政治部主任董岚和益阳市委副书记黎石秋——博士、硕士论文均被指抄袭。前者博士论文《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财政法问题研究》全文13万字，其中复制部分有6万余字，硕士论文复制比最高部分达70.2%。后者博士论文去除文献部分，复制率仍达37.1%，硕士论文复制率为75.4%，而且一篇文章换了标题发表在四家刊物。

　　近年来，这种功名利禄的获取法早已不算新闻，反过来，问题官员的学历没有问题才是新闻。笔者想说的是，湖南大学法学院领导在评论这两位湖南大学博士的论文之际，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认定学术不端，不能简单依赖知网等平台的查重技术，因为这些技术都是后来才有的。”

　　的确，稍微加点“小技巧”，查重机器也是可以瞒过的。但是，重复率毫无疑问是证实“学术不端”的主要依据。抄袭，不仅违背了《教育部关于严肃处理高等学校学术不端行为的通知》，而且有悖于国家的一系列出版法规乃至做人底线。故无论何时何地因何故用何技术，查出来就是污点。退一步说，两位厅官获得博士学位的2007年，知网的学术不端检测系统已经开始在一些高校使用，而2005年3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监督委员会已经发布了《对科学基金资助工作中不端行为的处理办法（试行）》。更何况“诚信”是为官之底线，是常常坐主席台的厅官也该明白的。

　　鲁迅说得好：“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

　　鹿豕与游，物我相望之地

　　泉峰交映，知人独得之天

　　这是福建厦门东北隅玉屏山南隅白鹿洞的楹联。洞内泥塑白鹿，以纪念朱熹重兴江西白鹿书院事。据有关专著记载，朱熹在闽期间重兴白鹿洞书院，请国史院编修官吕祖谦作《白鹿洞书院记》，阐述重建书院的宗旨，自己则在书院彝伦堂手书了这副对联。

　　看过《白鹿原》小说与连续剧，对于灵动活泼的白鹿自然不会忘怀。然而，如今我们几个人见到过野生的、自自然然的、“物我相望”的白鹿？

　　放假了，孩子们最向往的地方常常是动物园。可惜动物园里的动物多半已经失却了天然野性而渐渐成为一种能够行走的“玩偶”。

　　看到2019年7月8日题为《暑期，请带孩子远离动物表演》的央视新闻微博，笔者真是于心戚戚。微博里有图有视频：在俄罗斯，6岁的西伯利亚虎泽娜，表演之际突然抽搐，驯兽师二话不说，一阵棍子猛戳，接着是大桶的冷水一桶桶泼过去，老虎扎扎实实成了“病猫”。在我国大连海洋馆，白鲸被涂上了口红，面目怪异，小丑一样被游客嘲弄……

　　动物和飞禽作为人类最近的亲戚，给我们提供了仿生学、生物链、远古的标本和今天美丽自由的生命动感，我们在面对它们的时候，能否记起一些“兽道主义”和“禽道主义”，能否也像童安格一样唱一句：“怕自己不能担负起对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

　　然而，看看那些“表演”，不是“与游”而是“驯服”，没有“相望”只有残虐，在这般“驯化”之后，狮虎已经徒有外形而完全丧失了作为猫科动物的本性，完完全全一副“奴隶相”——苍天在上，是容不得大讲“传统文化”“齐物论”“环境保护”的人类如此“胡作非为”的。

　　林则徐诗曰：“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白发与白雪皆因忧愁而起，却面对天山而苦笑，这又是怎样的哀痛者与幸福者？普天下“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万物与我和平共处，是古人的“公平论”，也应该是今人的幸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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